又是夜晚,司马晚晴算算,裴慕白去调查段喻寒的牧场外的宅院,已经有三天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。她有点担心,毕竟裴慕白在这里人生地不熟。
“小晴。”裴慕白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她惊喜的看着他。
“我正担心你,你没事就好。”她脱口而出的关心让裴慕白觉得心中一暖。
裴慕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,“那个宅子里人不多,都是些丫鬟下人。我在书房里找到这个,你看看。”她接过看时,立刻明白那是一个账本。账本不足为奇,凡是做生意的,必然要有账本。可这账本并非是烈云牧场的,难道段喻寒还有其他生意?
她一页一页看下去。那账本确实挺奇怪,一笔笔进帐的极多,支出却是固定的,看上去象是没本钱的买卖。而每天的进帐金额会相差很大,进帐的人名很多很杂,每个人名底下附注的金额大小也相差甚远。如果是一般的账本,总该分个类别吧,这账本却全然没有分类,真不知是怎么记的。
账本最外面的封皮上,隐约可见潦草的一个“九”字。难道说这账本记的是九月份的帐,或者这是第九本?
“这是账本,除了这没别的吗?”她迫切希望知道更多的消息。
裴慕白仔细回想了一下,“和普通富贵人家没什么大不同。我夜里去时,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。宅院的防卫松懈,只有一个房门前有两个人把守。我引开他们再进屋时,才发现是个书房。书架上有些这样奇怪的本子,我就拿了一本回来,给你看看。”他把账本叫做“奇怪的本子”,倒是少爷本色。
他是江南裴家的独苗,家园被烧毁后,又一直住在外公当朝太师那里,自然是从来不曾碰过账本,不认得倒是正常的。而司马晚晴,若不是司马烈要她继承烈云牧场,只怕她这一生也不会接触这类东西。
“别的账本你看了吗?上面写了什么?”
“有一本更奇怪,好像花名册一般,记了什么见喜、娇蕊、淑龄,看上去都是女子的名字。名字底下又记了多少两银子。”裴慕白暗里觉得那是妓院的东西,但面对她,却不好意思说。
淑龄?漫天坊?难道裴慕白说的另一本账本,是漫天坊姑娘卖春的帐目记录?她的脑子飞速运转,再看眼前的这本。“九”莫非指的是牌九?突然间恍然大悟,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
“你一定不知道,牧场外有个漫天坊,可以说是关外最大的赌坊和妓院。据说那里日进万金,爹以前也常带客人去玩。你刚才提到淑龄,就是里面一个卖春姑娘的名字。所以我猜测你看到的另一个账本,是那些姑娘卖春收入的记录。而手里的这本,是漫天坊赌牌九的账本。”她怕他不熟悉情况,仔细跟他解释。
裴慕白有点诧异的望着她,她居然还认识妓女?司马晚晴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,于是又把二哥司马晖的死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。
司马晖的死,淑龄,漫天坊,账本在段喻寒的宅院。裴慕白觉得似乎有一条线索,在牵动他的思绪,但一时间,竟理不清这脉络。
“漫天坊的赌博帐目和姑娘卖春的帐目,都在他的书房里找到,难道他是漫天坊的幕后主人?”司马晚晴将自己的揣测径自说出。
刹那间,裴慕白心中的疑惑豁然开朗,他瞧了一眼司马晚晴,有点犹豫。他若说出他的猜测,会不会太伤人?还是让她自己悟到?
她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,略带痛惜的眼神,忽然明白他的猜想,定然和段喻寒有关,只是不忍说出,怕她伤心罢了。
段喻寒是漫天坊的主人,淑龄是漫天坊的卖春姑娘,司马晖死在淑龄姑娘的床上,照此推理,司马晖的死和段喻寒八成有关系。他们俩已经怀疑段喻寒是杀司马烈的凶手,谋夺烈云牧场的主谋,现在不免又要查证一下司马晖的真正死因。
为什么每接近事实真相一步,段喻寒就更为可疑呢?司马晚晴虽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还是觉得嘴里苦苦的。
“那个淑龄如今在哪里?她一定知道些什么。”裴慕白的推论听起来很有道理。
“淑龄就在牧场。她曾经给二哥怀过孩子,不过那孩子没了。”司马晚晴说这话时,很冷静。她在想二哥的孩子,是否因为是司马家的,所以段喻寒根本不给他机会出生呢?
“要我帮你查她吗?”
“我自己去找她好了。”司马晚晴觉得自己找她比较方便,毕竟裴慕白对牧场并不熟悉。
“还有什么要我做,尽管开口。”裴慕白一心只想帮她。论父辈交情,他是她的世兄;论他对她的感情,先是倾慕现在是朋友情谊;再加上结拜了兄妹,他总觉得对她有一份保护的责任和义务。看她现在的处境,他实在不能袖手旁观。就算有多凶险,他也一定要帮她找出凶手。
她安心的笑了,知道跟他无需客气,“有没有发现玄冰之毒?”司马烈和司马旭的死都和玄冰之毒有莫大关系,段喻寒若是凶手,这东西应该在他掌握中才对。玄冰之毒藏在牧场太过危险,他若有,一定是藏在牧场外。
裴慕白沉吟片刻,“没有,他那里没发现药物之类的东西,连暗室都没有。”
她很高兴听他这么回答,可细想之下,段喻寒若是主谋,根本不必把玄冰之毒藏在自己的宅院中,只怕是放在胡天或封三那里。
“帮我查一下胡天,他是牧场四大执事之一。”她当即决定从胡天入手。胡天是段喻寒最得力的属下,段喻寒若是凶手,胡天那里肯定有许多线索。反过来看,若找不到玄冰之毒,段喻寒的凶手嫌疑就大大减轻了。
“好。”裴慕白一口答应。
“你跟我来。”她带着裴慕白一路施展轻功,躲过下人,来到牧场西南方的一个屋子前面。那屋子好像已经有些年头,但整修得很好。推门进去,里面布置极为素净,正中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千手观音,看上去这屋子倒象是念经修行的地方。
“这静斋,是我娘以前颂经礼佛的地方。自从娘死后,很少有人来。我们以后在这里碰面比较方便。”段喻寒的人无处不在,她和他碰面是要多加小心。
裴慕白看了看四周,“不如这样,我有什么消息或者想约你见面,就写张纸条放在这里。”他纵身一跃,在房梁上点了一下。
她略一思索,“那里不好,平日有灰尘,很容易留下动过的痕迹。还是放这里。我若是发现什么,也在这里留字条给你。”她拿过观音手中的净瓶,指了指里面。观音手中的圣物,丫鬟们除了把外面擦拭干净,是不敢乱动的。
裴慕白赞成的点了点头。他还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很久,终于忍不住要问,“听外面传言,他现在……对你很好?”
“是。”她答得很落寞,心中一片凄楚。没人会想到段喻寒无情时是多么残忍可怕,而多情时又是多么柔情万种吧。
“你——”裴慕白无法问出那句话,倘若段喻寒真是凶手,她是否决定杀他报仇。
司马晚晴冲裴慕白展开笑颜,示意自己很坚强,让他不必太担心。倘若段喻寒真是凶手,她势必不会放过他。杀害亲人夺取牧场,是怎么也不能原谅的。她再舍不得、再痛心也必须报仇,只是最可怜的是她的冰儿。
看她目光中闪过的一丝心痛,裴慕白自然明白她的苦楚。他想安慰她,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。设身处地的为她想,还是尽快查出真相为好。一切水落石出后,她自然会做出最好的抉择。
“不要想太多,一切让事实来说话。”无论真相是怎样,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,他总是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。
司马晚晴不由感激的抬眼看着他,裴慕白始终是关心爱护她的哥哥。她何其有幸,有这样的哥哥在身边无私的帮她。
“你如今在哪里歇脚?”她看他略显困倦的容颜,心中不安。
裴慕白不想她再愁眉苦脸的,故意凑近她的脸,“说了这么多话,才关心我一句,我好难过啊。”他好像继承了父亲裴逸之的风流本性,心中虽没有调戏的意愿,但看到喜欢的女孩子,总是忍不住要调笑几句。此刻,纵然他当司马晚晴是好妹妹好朋友,这么略带轻薄的话还是脱口而出。
司马晚晴惊愕的跟他对视,却见他眼中满是开朗的笑意,并无一丝调戏之意,已经明白他的话纯粹是玩笑。心中暗叹,他这样的品貌才情,又是这样的性格,将来不知有多少少女芳心暗许,却又伤透心呢。
夜色迷茫,为免节外生枝,两人商议完毕,连忙各自回去。
司马晚晴回到共雨小筑时,段喻寒已经回来。“这么晚,你去哪儿了?”他好似漫不经心的问。确实很奇怪,这么晚,她不在卧室,又没去看冰儿。连小玉也说不明白她上哪儿去了。
“你不在,我很闷,就到处走走啦。”她的语气带点气恼,好像在生气他晚上没有陪她。
他温存的帮她把珠钗耳环取下来,准备上床歇息,“你知道的,牧场有很多事,又不能随便交给别人去做。以后你闷,叫小玉陪你,想吃什么用什么,身边随时有个人使唤,也方便些。”他象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在关心体贴自己的爱妻。
这样的话听在耳里,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的要颤抖。今晚看到漫天坊的账本,她已无法再信任他。
她没有说话,顺从的随他上床歇息。在没有激情欢爱的夜晚,他习惯从后面拥着她入睡。他的手如往常般轻轻的搭在她的腰上,她却思绪纷繁,一时无法成眠。
在她面前,他把自己隐藏得几乎毫无破绽。他居然是漫天坊的主人,那他还有多少秘密,是她不知道的?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他心意相通,但此时凝视他熟睡的面容,发自内心的寒意让她害怕。离他越近,却越不认识他。了解他越多,心却离他越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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